不管身處何等境地，對陌生事物的警惕是必不可少的。

當李長天二人急沖沖的跑向那處落腳點之時，半路上，幾只禿鷲在天空盤旋著，不時發出幾聲尖銳的鳴叫。只見那禿鷲兇狠的俯沖而下，在地上一具屍體之上啃噬著血肉。

李長天見此微微一楞，幾個人影默默的站著，皆是穿著不知名的獸皮硝制後縫紉的衣物，頭上戴著厚厚的帽子，獸毛與頭發混在一起，同樣的雜亂油膩，看不出區別。

領頭一個老人身材清瘦，就算穿著厚重的衣物，在眾人之間也瘦的格外顯眼。他站在最前頭，目光覆雜的看著地上的屍體與吃著血肉的禿鷲，手上拿著一個小巧的轉經輪，嘴中一直念叨著什麽。

天葬？

李千雪當即大怒，人死如燈滅，還有什麽仇怨不能放下，居然要把屍體拎出來讓野鳥吃其血肉？

見得李千雪突然加速，眨眼間來到那群人身前，李長天心中一驚，頓時明白了李千雪的打算。那群人忽然看到兩個人朝著自己跑來，沈默著沒當回事，卻發現其中一人猛地疾奔，幾步到了面前，這才大驚失色，幾人護住老人，其他人跑上前來，一個個擋在屍體身前，虎視眈眈，嘴中說著聽不懂的威脅。

李千雪面色難看，如此不知悔改，世上竟有這般人，簡直是披著人皮的野獸！

李長天這才趕到李千雪身旁，急忙拉住她的手臂，示意眾人不要慌張。

“不要多此一舉，這是人家的一種習俗，死後不入土，而是把屍體放著讓這些鳥類或是獸類吞食，這叫做天葬。”

李千雪困惑的看著李長天，如果不是自己這小侄子一路上表現出了遠超年齡的博識強記與冷靜處事，李千雪差點都以為李長天瘋了。

“他們覺得如此這般，那不滅的靈魂就會進入輪回，與陳舊的肉身分離。你看那鳥，叫做禿鷲，其他地方很少看到。”

李長天知道的也不多，只能竭力的說著，讓李千雪放下怒火。

李千雪擡頭一看，那幾只鳥通體烏黑，只有頭部有些許白色，看著像鷹，可是嘴部與頭部的比例怎麽看都有些兇惡之感。

眾人看著兩位不速之客嘀嘀咕咕，厚厚的雪層在二人腳下有如堅硬的泥地，使得眾人都是矮了些許，不得不擡頭看著二人，心理上就有了些懼怕與忌憚。

突然，那位老人繞過眾人，走上前來，手上的轉經輪不停的轉著，而後看著兩人開口道。

“兩位遠方的來客，不必緊張。這位小哥說得沒錯，我們在為紮西多讓舉行儀式，不遠處就是我們這段日子的居住地點。兩位要是不嫌棄，隨後可與我前往，也算是個溫暖的去處。”

李千雪對老人還是比較和善的，慢慢的點點頭，有些好奇的看著眾人再次退後，默默的看著禿鷲的進食。這種理念與乾元之人差別太大，近乎毀屍，可是大家都是一股覆雜而又虔誠之色，讓李千雪無端的感覺有種濃重的文化色彩。

天葬地點距離氈房處還有段距離，李長天二人跟在老人身後慢慢走著。因為感到有些別扭，李長天幹脆一腳一腳踩在厚厚的雪中，任由雪層沒過自己的腿。李千雪看了會，還是不想再感受這般走路的痛苦，仍是高高站著，周身風雪不侵，臉上潔白如雪，在一行人中有如一朵純潔的雪蓮。

李長天走近幾步，和老人攀談著。能夠舉行天葬儀式，而且還懂得乾元官話，李長天覺得老人的地位一定很特殊。

老人倒是沒什麽隱瞞。年輕時下過山，去過乾元境內。見識了不少的人文風俗，可惜江湖人鬥得厲害，老人終究還是懷念起家鄉的美好，寧願回到這終日白雪皚皚之地。

倒也不是一直如此，有些地方一年內倒也有溫暖之時。每到那時候，老人就會帶領著一部落的漢子與妻兒們，穿過高山雪原區域，前往那裏居住。一件件衣服與珍貴的鮮艷布匹，掛在桿子上，隨風飄蕩。天空近的好像唾手可得，純潔的好像一塊水晶。幾個部落的人們在藍天下起舞，在水晶下聚會。

那是眾人一年中最開心的時刻。

“老人家，你可知道那座山叫什麽名字？”

李長天腦海中勾勒出了雪山之上不少部落的生活，心中倒也有些向往。忽然看到不遠處那座山，李長天這才想到可以問些情報，以免到時候又是兩眼一抹黑。

老人仔仔細細的看著李長天的臉，靜靜的點點頭，神色有些肅穆。

“那是聖山。不論是我們部落還是周圍的其他部落，都是這麽叫的。從古到今都是這樣。山上有些奇怪的動物和植物，危險而又珍貴。少年人，你難道要上山？”

李長天琢磨著老人的語氣，難道這座山在他們眼中是神聖的代表？那接下來是問還是不問？

“嗯，我的母親就在那上面，我必然要上去一趟。還望老人家告知，那座聖山到底有何危險之處？”

老人家自然知道二人都是江湖上那些武者，可是聽聞有人在聖山之上，還是有些奇怪。

李長天也說不清楚，只說李青蓮為了救人，可能把人放在了山上，具體情況自己都摸不著頭腦。聽到李長天信誓旦旦的表示自己的母親在山上絕對還活著，老人手上一抖，而後還是穩穩的轉著經輪。

“沒有上過山，哪裏知道山上的情況。不過你們來得巧，方才那人，就是死在了聖山之上，他的女兒身患重病，需要聖山上的聖蓮。可惜遇到了野獸，堅持著回來，卻還是丟了性命。部落裏還有人要前往聖山，你們可以與他同去。”

氈房之內燃著火焰，李長天敏銳的感覺到一股奇異的味道，想到屋外那些身上有著長長毛發的牛，心想這估計是些幹牛糞。猶豫了一下，李長天還是沒有告訴好奇的李千雪這是何物，任由李千雪陶醉的坐在火堆旁，臉上有些寒冷之後的溫暖紅暈。

“阿尼。”

一個年輕漢子走了進來，對著老人說道。老人指著二人說明情況，漢子摸摸頭，似乎有些羞澀。

李長天主動上前，溫和的笑笑，漢子的官話說的不如老人家，應該是從小與老人家學的。聽其話語，似乎對乾元很是向往，估計不久後就會有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

“紮西拉姆的阿爸為了救她身亡，我不能看著她跟著她阿爸去死。明天我就要上聖山，大哥你看怎麽樣？”

李長天點點頭，又問了些其他的註意事宜。漢子身材魁梧壯碩，只比李長天略矮，但氣色兇悍，一看就沒少與野獸搏殺，這讓李長天也放心許多。

想到如此麻煩人家，李長天也有些不好意思，在懷裏掏了掏，李長天拿出一把精致的匕首。這可是從李家拿的，質量上乘，不論是美觀還是鋒利程度，都算得上頂尖。可惜李長天只是看它好看，卻甚少使用，索性贈與這位漢子。

漢子興奮的拿著匕首，不時用指頭在刀刃上劃過，立馬有些血珠溢出，鋒利之極，不禁又是喜笑顏開，興高采烈的跑出去了，也不知道有哪些東西會慘遭毒手。

拿著刀看到什麽都想試一下。李長天第一次握劍也是如此。上一世只有美工刀水果刀廚刀，還真沒見過真的刀劍，就算有，也多半是沒開刃的。

老人為漢子的行為道著歉，李長天擺擺手，毫不在意。幾句下來，李長天才知道，阿尼就是爺爺的意思，那位漢子是老人的親孫子，自小學習一些奇怪的儀式與習俗，其中就包括天葬。部落沒有首領，作為少有的智者角色，漢子日後會接掌老人的位置。

可是孫子卻心心念念爺爺當年去過的國度，向往那高手遍地走的江湖，這讓老人有些苦惱。

李長天安慰幾句，各家有各家的故事，自己也不好說什麽。倒是明天可以提醒幾句，畢竟江湖可不是什麽好地方，一個不小心就會有生命危險。特別是漢子這種淳樸的人，初入江湖，就算沒惹麻煩，怕是也會遇上騙子，要是連褲頭都被騙走了，估計還可能被賣了當奴隸，那就難以脫身了。

老人大方的把氈房讓與李長天。這是老人自己的住所，其他人都是幾人混居。見得老人慢慢的走向孫子的氈房，李長天有些愧疚，心想治病自己一竅不通，那所謂的聖蓮，或許可以幫得上忙。

一夜無話。

風雪在外呼呼的嚎叫，氈房擋住了風雪，加上一座溫暖的火堆，已是讓跋涉許久的李千雪滿足不已。

李長天把路上隨手獵殺的野獸送與漢子，早上就得到了兩份烤肉與肉湯。那些野獸都不是簡單之輩，李長天二人的地位瞬間上漲，從遠方的來客，變成了實力強大的外來人。部落之人好客之餘，也多了好奇與敬畏。

漢子在一處氈房內呆了片刻，只聽見不時有女子的哭聲。漢子走了出來，抹了把臉，又是爽朗的樣子。見得李長天二人，心中更是喜悅，只希望在半路上就能尋得聖蓮的蹤跡，這樣也不至於太麻煩兩位客人。

眾人的好意連李千雪都能感受得分明。這般沒有爾虞我詐沒有鉤心鬥角的氛圍，讓李千雪心中感動不已。他們如此真心的對待兩位陌生人，放在以前，李千雪是萬萬不信的。

三人帶了些許風幹的肉條，看起來像是一根根木柴，放嘴裏嚼了嚼，混了唾液嗎倒是挺香的。

一切事了，輕裝上了山。

李長天擡頭看著陽光刺破雲朵，雲朵穿過高山，心中有些期待，又有些感嘆。

那位素未謀面的母親，真的就在這座山上？

看了看玉佩，李長天深吸口氣，跟著漢子往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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